施无畏

【凯檐】局外人 中



檐前负笈一周给凯风弼羽上四次课,分别是周一晚上,周三下午,周五晚上和周日上午。他的本行是数学和英语,因为家庭背景,文史哲也可以提点士心一二。他这样排课,基本上杜绝了再接其他学生的余地。虽然教学对象有所精简,檐前负笈所花的时间精力更甚以往,相应的薪资却没有跟上。他做出这样的让步,不仅仅是因为凯风弼羽,还为了他身后的泰玥皇锦。他明白做家教最重要的是拿捏好分界——家教前虽冠了个家字,却是一个家庭中最局外的人。但他没有给家里人做家教的经验,不知这回该划出怎样的界限。虽然这个家,也早就模糊了。

泰玥皇锦不愿强调他们的关系,他的课时被紧紧塞在前后课程的夹缝里,没有与凯风弼羽畅叙亲情的机会。凯风弼羽自那夜被他送回家之后对他倒是格外亲近,不再在他面前藏拙,渐渐露出他原本个性来。他虽然在泰玥皇锦面前格外束手束脚,但到底被人伺候着长大,实际很有些少爷性子。檐前负笈纵着他,他便愈加直白起来。

在教凯风弼羽之前,檐前负笈已经是一位足够受欢迎的老师。这周三中午有学生约他在外边吃饭,做东的是他本科带过的学生,如今学成归来,一定要客请他一次。学生知道他平时做烘焙,特别为他订了蛋糕,又送他鲜花。蛋糕他们席间分着吃了,那束花却不好处理。檐前负笈看时间来不及,只得抱着花去上课。泰玥皇锦照例不在家,凯风弼羽知道是他来,给人开门时迎面撞上一捧康乃馨。檐前负笈将手里切片蛋糕给他,凯风弼羽把花和打包纸盒都接在手里,问:“是别人给辅士送的吗?”

檐前负笈说:“是以前的学生。”他换好鞋,见凯风弼羽还站在原地,问他:“要现在吃吗?”

凯风弼羽说:“辅士和我一起吃。”

檐前负笈无奈道:“我已经吃过了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那辅士陪我坐一会。”他虽然面上听话,实际非常执拗,和檐前负笈相处时更是毫不遮掩。檐前负笈被人拉着坐到桌边,凯风弼羽给他沏好茶,拆开蛋糕紧挨着人坐下。檐前负笈看他品尝时的表情,知道他喜欢,还是问:“味道好吗?”

凯风弼羽咬着叉子看他,说:“虽然好,但还是比不上辅士做的。上次辅士为我做的芝心糕,我很喜欢。”他侧着脑袋看过来,檐前负笈觉得两人靠得太近,刚稍稍后退些,却立刻被追上。凯风弼羽挨着他问:“是特意为我做的吗?”

檐前负笈退无可退,答他:“是。芝心糕,望你心存高远,意守平常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‘心存高远,意守平常’,这是辅士的期望,我记住了。”他说完这些,才退回原本位置,继续吃剩下的蛋糕。檐前负笈的花束正摆在桌旁,他便问:“这束花,也是同一个人送的吗?”

檐前负笈说是。凯风弼羽说:“辅士教过很多学生吗?”

檐前负笈在心里算过一轮,还不到很多的地步。他刚开始做家教时急着用钱,带的学生多;后来价钱涨上去,学校那边工作也稳定了,便以求精为主。现在是只有凯风弼羽一个。凯风弼羽又说:“你的学生一定都很喜欢你。”

他说话时一双眼睛直直勾着檐前负笈。檐前负笈像被钩走心房落处,忽然一阵心慌。他笑道:“是吗?”

凯风弼羽没再细说,收拾干净桌面同他上楼上课。临下课时他向檐前负笈讨了他的手机号码。檐前负笈按他要求将数字串写在纸上,凯风弼羽将纸拿在手里看了几轮,将纸片叠得整整齐齐认真收好。檐前负笈问他要做什么,凯风弼羽不肯告诉他,只说:“辅士以后就知道了。”

他说以后,檐前负笈总觉得很远,但只过两天凯风弼羽就找上了他。周五下午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,他看到归属地,心头忽然有了预感。那头果然是凯风弼羽。他问:“辅士在忙吗?”

檐前负笈存了文档,说:“没有。回到家了吗?”

凯风弼羽说:“还没,刚刚放学。”

檐前负笈担心他用手机被人看见,问他:“找我什么事?”

凯风弼羽说:“家里做饭的阿姨今天请假,辅士一会有没有空,要不要和我在外面吃完饭,再一起回去上课?”

檐前负笈说:“你的钢琴课呢?”

凯风弼羽说:“鸣觞这个月有音乐会,让我自己练习。”

檐前负笈想了想,说:“你在学校等一会,我接你到我家吃饭吧。”

他想这样一来,如果泰玥皇锦问起,他还能将逍遥游搬出来,替凯风弼羽免下可能的责罚。他今天没开车,从学院路坐地铁到凯风弼羽学校花了大概半个小时。凯风弼羽在校门前的人行天桥下等着,檐前负笈逆着车行方向走过去,他一开始没看见,等檐前负笈在他背后喊他,他才一下转过来,喊:“辅士。”

他看起来很高兴,朝檐前负笈身后看两眼,问他:“辅士把车停在哪?”

檐前负笈说:“我没开车。”

凯风弼羽很自然地朝前走一步,说:“那我们去坐地铁?还是公交?”打车这个选项被他默认排除了。檐前负笈家在大学附近,来接凯风弼羽是绕了个圈。高峰期地铁人推着人,檐前负笈怕挤着凯风弼羽,手紧紧环在后者肩上。凯风弼羽牵着他衣角,后来不知怎么两只手又拉到一起去,直到出了地铁站才松开。

檐前负笈在楼下买了些当日的绿叶菜,到家先把米饭煮上。他让凯风弼羽自便,对方在客厅阳台绕了一圈,钻进厨房自愿帮他打下手。檐前负笈不让他弄火用刀,他揽过菜篮坐在门口择菜。除了上汤杂菜,今晚还有卤牛肉和两尾鱼。檐前负笈将鱼上锅蒸着,回身看见凯风弼羽笨拙又认真地掰扯一条硬菜心,弓背时肩胛骨在薄薄的衬衫下突起一个小丘。

他洗过手,也蹲到菜篮前帮忙。他动作远比凯粉弼羽灵巧,对面的人看了一会,有样学样,手上速度也快起来。“辅士,”凯风弼羽问,“你和宗主是亲姐弟吗?”

檐前负笈低着头说:“她是我长姐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但你们二人却很不一样。”

檐前负笈说:“她虽然是我的姐姐,却先是泰玥皇锦。”

凯风弼羽若有所思。檐前负笈说:“长姐有她的苦衷。虽然我也认为她对你过分严厉,但她总是想你好的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我知道,你和宗主都是一样。”

檐前负笈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一样有苦衷或是一样为他好,又听对方说:“我只是觉得宗主的做法不合理。交换的名额给谁都一样,况且我看别人留在国内读书也很好,何必非出国不可。”

檐前负笈说:“别人到底不是自家人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只要我能学好,别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?这第一名不过是争口气,我赢了,学宗不见得就是第一;我输了,也不见得学宗就比别人差。”他看一眼檐前负笈神色,收口不再往下说。

檐前负笈看着他,终于说:“或许我应该让你与那位见一面。”

凯风弼羽立刻绷紧肩膀,神色警惕地问:“啊?谁?”

檐前负笈说:“一位本该由他教导你的人。我想,他会是更适合你的指导者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除了辅士,还有更合适的人吗?只有辅士关心我是怎样想,也不觉得我不知好歹。”

檐前负笈说:“他是你的长辈,自然会关心你,也会用和长姐不同的方式教导你。”

凯风弼羽捏扁一条菜杆,固执道:“我只要辅士。”

檐前负笈在心里长长叹口气,正想将这页揭过去。不料凯风弼羽忽然喊道:“裕铂。”

他一愣,过了好一会才找回神,勉强道:“你……在宗主面前不要这样喊。”

凯风弼羽应了,又换回原来称谓装乖一般喊他:“辅士。宗主是你的长姐,那我呢?”

菜已经择完了,水亮亮绿油油的菜心匍匐在他们空悬的手下,两双手在半空对望着。檐前负笈答道:“你是士心。”

士心是凯风弼羽小名,他们家里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用这个名字称呼他。凯风弼羽把菜篮搬上流理台,等檐前负笈靠近了,才郑重地对他说:“辅士是我的家人。”

檐前负笈并不否认,然而凯风弼羽望来的眼神似乎远不止于此。少年人垂着眼去洗手,再开口时已换上平日轻快语调:“我有两张音乐会的套票,到时辅士陪我去好吗?”

泰玥皇锦允许凯风弼羽每天有半小时自由调配的时间,也准他并在一起使用。如此他一周最多能享有一段三个半小时的空闲。檐前负笈说:“这可是一周中除了睡觉外你仅有的放松时间。”

凯风弼羽说:“辅士放心,我知道该怎样调配。再说,和辅士在一起就是最让我放松的事情。”他已很会拿捏檐前负笈分寸,直言后又后退一步,道:“辅士没有时间吗?”他这样檐前负笈便无法拒绝,只能由着他说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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